海南周刊丨东方墩头村：港水环墩仓廪实

海南岛西部的墩头村，是北部湾畔的一个小渔村。历史上，墩头归昌化县(chānghuàxiàn)管辖。现在是东方市八所镇(zhèn)所属的一个社区(shèqū)。墩头自道光初期肇始，清末民初兴起，至今已经走过170多个春秋。

外来移民惊醒(jīngxǐng)千年沉寂

昔日的墩头村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(xiǎodǎo)，地势北高南低。从海上望去(wàngqù)，像是一个墩台，人们称之为“墩头”。

航拍(hángpāi)墩头村。周雄供图

东方境内发源于牛岭的北黎河由东向西，蜿蜒数十里(shùshílǐ)，在墩头村的南面流入大海。北黎河与北部湾紧紧(jǐnjǐn)相拥，墩头港与马岭湾依依相随。水绕着(zhe)村，港连着湾，大自然赐予墩头村独特而丰厚的禀赋。

墩头村拥有(yǒu)天然的港湾(gǎngwān)，水深湾长，是南来北往船只的避风良港。村中物产丰饶，不仅有优质的食盐(shíyán)、品种繁多的鱼类(yúlèi)，还有大片的红树林。然而，在历史长河中，这方宝地一直深藏(shēncáng)闺中，人迹罕至。只有台风来袭时，过往船只才进入墩头港避风。雨过天晴，他们便踏上归途，扬长而去。

这种光景一直延续到十九世纪初期，外来移民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才惊醒(jīngxǐng)了墩(dūn)头村数千年的沉寂。

鸦片战争(yāpiànzhànzhēng)之后，琼州门户洞开。一批批外地人先后来到墩头村，这些人沿着海边搭木筑巢，落户扎根。他们还在墩头村的最高处，修建了将军庙，镇(zhèn)邪安村，护佑乡里。哪些(něixiē)人最早来到墩头村，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？除了民间传说，史志中(zhōng)亦可寻得墩头村变迁的历史轨迹。

清朝光绪年间，昌化县有个县令叫李有益，湖北蕲州人。在任昌化县令期间，他(tā)慎廉方正，勤政为民，政声颇高。他乐于修史编志(zhì)，考证征文。光绪二十三年(èrshísānnián)（1897年），李有益在康熙方岱(fāngdài)旧志的基础上，重新编纂新志《光绪昌化县志(xiànzhì)》。《光绪昌化县志》对墩头村有所涉及。县志中“卓行”一章(yīzhāng)写了3人，排在第一位的是墩头人黄锡科，书中称赞他“和平忠厚，济困扶危，尊师重教”。黄锡科活(huángxīkēhuó)了80岁。他还受到朝廷的嘉奖“蒙恩诏赐九品”。他的两个孙子锦云和锦绣，也都享受政府的膳食补贴(bǔtiē)。

县志中“孝友”一章写了4人，墩头人史其全所占篇幅最长。其幼年丧父，与(yǔ)母亲(mǔqīn)相依为命。母亲70岁那年，患痈成(huànyōngchéng)痢，半年不愈。他悉心侍奉左右，是村里公认的孝子。史其全之子史纲参加科举考试，中廪生。其孙史克文，与广州客商合伙开发盐田，经营食盐生意，成为墩头村首屈一指的产盐大户。其曾孙史振恒（史丹）更是了得，先后创办了墩头小学和琼西中学(zhōngxué)。史丹曾任中共琼崖南区地委书记，还三度出任琼崖公学校长或副(fù)校长。新中国(zhōngguó)成立之后，他历任广东省教育厅(guǎngdōngshěngjiàoyùtīng)副厅长、暨南大学副院长(yuànzhǎng)、华南(huánán)工学院副院长，一生桃李满天下。

《光绪昌化县志》在“海防”一章对墩头村做了这样的介绍：“自道光三十年后新开墩(kāidūn)头港，深广可(kě)容大船。墩头多造渔船，每岁二月至(zhì)七月常有远路商人入港买卖。”

这一章虽然对墩头村着墨不多，但留下了一个(yígè)重要的史实：道光三十年（1850年），墩头开港了。墩头村从此开始书写(shūxiě)属于自己的历史(lìshǐ)。

墩头村(dūntóucūn)开港之后，越来越多外地人来到这片热土安营扎寨(ānyíngzhāzhài)，营生立业。

来到墩头村(dūntóucūn)之后，他们马不停蹄，闯海捕捞，垦滩晒盐，经商(jīngshāng)贸易。经过几代人的艰辛打拼，到了民国，墩头产业兴旺，富甲昌感。

民国(mínguó)初期，墩头村有500多户(duōhù)3000多人，村里(cūnlǐ)有大小渔船300多艘。港内桅樯林立、千帆竞发。渔民常到北部湾大渔场白浪尾（又称白龙尾岛）一带捕鱼。所得鱼类以大红鱼、马鲛鱼、鲳鱼(chāngyú)、鲣鱼居多。这些海产品经(jīng)腌制晒干之后，近销海南各地，远销广东、广西。

墩头村不仅渔业发达(fādá)，盐业也十分兴盛。1915年，海南(hǎinán)开放盐业，自由贸易。广州(guǎngzhōu)、雷州等地的客商纷纷前来投资运营盐场(yánchǎng)，他们在(zài)墩头村沿海一带开垦出大片的盐田。海南大学教授周伟民、唐玲玲撰写的《海南通史》民国卷中记载：当时，海南全岛“共计运盐场馆20家(jiā)，三亚港13家，昌江墩头7家（1914年昌化县改名为昌江县）。昌江墩头盐产十分丰富，与三亚并称，而咸味之佳为全岛第一。全县有盐田24区，盐户(yánhù)盐商多半集中在墩头，墩头有13家。”

墩头村盐业和渔业的发展，必然催生商业的繁荣(fánróng)。广东、广西等地的客商纷至沓来，纷纷到墩头村设馆开铺。墩头村的商人北上雷州、江门、高州、广州(guǎngzhōu)，西渡(xīdù)越南岘港，交易食盐、木材、黄牛和海产品。

清朝末期，先期来到墩头村的琼文地区(dìqū)商人和外来客商联手在村东边的陆地上开建一条商业新街，并填滩搭桥，使之与墩头村相连。1921年(nián)，新街全面(quánmiàn)开业。一时间，骑楼林立，商铺成行。1930年，主政海南的陈铭枢，主持编撰《海南岛志(zhì)》，书中记叙了当时(dāngshí)墩头商贸的情况：

“昌江县商业衰落，店铺极少，唯墩头新街较为繁盛。其输出以盐、鱼、木、材为大宗，年达(dá)100万元以上。市街(shìjiē)一条，商店(shāngdiàn)30余间，所售以布匹、杂货及日常用品(rìchángyòngpǐn)为多。海关分卡、盐务分卡、三亚盐分厂、盐馆、商会皆(jiē)设于此。本街于民国十年建筑故名新街。迨北黎焚毁后，所有商业概集中于此。”

昌江和感恩地处岛西，交通不便(jiāotōngbùbiàn)，产业凋敝，商业素不发达。墩头村依托渔港(yúgǎng)，却(què)呈现出不一样的繁华景象。小小的墩头村设有海关(hǎiguān)分卡、盐务分卡，三亚(sānyà)盐厂也前来设分厂，盐馆、商会极盛一时。以现在的眼光打量，百万元的贸易输出量，微不足道。但在民国初期的海南，墩头村是可以与那大、博鳌、三亚比肩的经济重镇。

墩头(dūntóu)开港(gǎng)70多年后，1929年感恩县重修县志。这部《民国感恩县志》对墩头村(tóucūn)做了特别的记载。在《港》一章对北黎港做这样的介绍：“城北九十里，受北黎(shòuběilí)河水入海。北至马岭湾为港界，曾设北黎营及墩。此港可泊舟，商贩皆贸易于此。”此段文字平淡无奇，极不寻常的是，其(qí)后用一段长长的按语来讲述墩头，其内容(nèiróng)十分丰富，其情感颇为激愤。

《民国感恩县志》对墩头村有特别(tèbié)的记载。周雄供图

《民国感恩县志》为什么要给墩头村大书一笔呢？书中牵出了一桩有关墩头村的(de)历史公案。这段按语的开头这么写道：“港水环一墩，本感恩属地。清道光(qīngdàoguāng)年间，始有琼(shǐyǒuqióng)、文、临三县及昌属四更人等至此捕鱼，结寮(liáo)暂居，日久聚成村庄，名为墩头村。”书中还讲到，在墩头村聚居的人都加入昌江县籍。他们(tāmen)捕鱼经商，日子过得十分殷实。起初，他们的货物进出和海防(hǎifáng)地税(dìshuì)向感恩税务(shuìwù)部门缴纳。到了光绪和宣统年间，大约在1909年，墩头村开建新的交易市场，生意火爆。墩头人变得有钱有势，他们不再向感恩税务部门缴税，这种状况僵持(jiāngchí)数年没有得到解决。

1914年～1915年，感恩县知事黄炳煊（民国初期县令改称知事），对(duì)墩头人的做法极为不满，表示“决不任其挟势侵凌”，便向广东高等审判厅告发。法院(fǎyuàn)派出法官钱沛棠(qiánpèitáng)下县主持会勘(kān)，他先到昌江，“久住受贿偏袒”。

岁月(yuè)悠悠，世事沧桑。1950年5月1日(rì)，海南解放了。墩头村(cūn)和感恩属地都归并新成立的昌感县，后来又并入东方市。至此，感恩的前辈们也无须再有“隐痛”，更不(bù)需要“俟后兴起者”来收复墩头港了。